那些年,在公馆(作者/张知业)
作者:文章来源:发布是时间:2016-10-26 07:22字体大小:【大中小】
摇篮状山窝的阳面,一座方方正正的院子,几幢参差不齐的房子,门前依势而上42个石阶,原本是一座庙,后改建为学校,这是旬阳县最北端的一所小学——张良完小。1999年秋,阴差阳错的,我来到这所学校成了一名教师。那年,我20岁。
尽管地方很偏僻,条件也异常艰苦,但对一个地道的农村人来说,这都算不了什么,最难以适应的,莫过于每天放学,学生和当地的老师鱼贯而出并迅速消失在周边沟沟岔岔的山坳后,空落的校园里那骤然的寂静,很快,这种寂静便会越过围墙,淌过小河,继而弥漫整个山野。夕阳慢慢落山,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切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沉寂,几束暗黄的灯光,仿佛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可能。孤灯清影中,过分的安静让人的听觉格外灵敏,起初半年,我常常在远山宿鸟时断时续的幽鸣声中整夜整夜失眠,甚至把俄罗斯方块打到几万分眼睛泪流不止也无法入睡。
高寒地区的冬季,一场雪还没完全融化,又一场雪便接踵而至,山头上的残雪入冬后似乎就从未断过。天气格外的冷,入夜,能感觉到寒风挟裹着残枝枯叶从窗棂和门缝卖力地掘进,伴着困兽般低沉的嘶吼或怪叫,尽管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经常等不及到天明,就喊隔壁小宋起来一块儿沿着公路跑步取暖,那是印象中最漫长最寒冷的一个冬季。
和我同年分配到这所学校的小宋,第二年就走了。好在又来了一群年轻人,一下让校园乃至周边的空气都活络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刚刚独立又距老甚远,奢侈地挥霍着大把的时间,带学生到当时尚未开发的西沟野炊,半夜骑车到十多公里外的蔡家岭垭口放烟花,周末上北沟的三仙庙烧香……那段日子,像和煦春光下斑驳光影中飞舞的蒲公英,无拘无束,自由洒脱,除了隐有关于未来的迷茫和远忧,还真是天地辽阔。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因工作调动,到了公馆初中。那时不像现在,校舍普遍都很紧张,只能住在校外一间约八九个平米且来回还必须路过好几个猪圈的民房里,直到两年后的非典时期才搬回学校新建的房子。虽然还是从事着同样的工作,但环境多少有些变化,加之那年先后发生的一些事,让人触动很大,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那间逼仄的小屋,独自品味那个年龄特有的困惑与迷茫,也许,我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审视并认真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问题的。
如今回想反思,纷纭的生活万象中,包蕴了太多的哲理,人们在竭力规避生活可能的遭遇的同时,却又渴望生命的丰富和多彩,这真是太矛盾了!殊不知,痛苦和磨难往往是人生最重要的养分,一帆风顺固然人皆向往,但一生中没有几次脱胎换骨的“淬火”,哪有生命的顿悟?又怎会聚起人生的厚重?
甩掉心灵的负累,行进的脚步再次轻盈。教育是份良心工作,很多事情是规章制度和考核细则无法度量出来的,当然,也不仅仅是教育,很多工作其实都一样。尽管当时每年都被安排当班主任,还要带不同年级或同一年级语文或英语之类的课程,我还是坚持抽出时间尽量看书学习,没有什么高尚的目的,只为对得起这些偏远山区的孩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几年后,不仅拿到了自考文凭,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还被评为了县级优秀教师,闲暇之余揉捏的一些文字也偶见报端,日子似乎又有了些许起色。说这些,只为真实地记录那段“成长”的岁月,希望不致让人产生自吹自擂的质疑。
记得是北京奥运会前夕,如同当初突兀地到来一样,时隔九年,我又意外地离开了公馆。像一个一直渴望长大远行的孩子,突然走出家门,又茫然若失,徘徊纠结,是的,谁能割舍一片捂热的乡土?谁能忘却成长的青涩?近十个春秋冬夏,岂非朝夕,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起,早已把这方山水深深地印在脑海,早已把这块土地当成了第二故乡。
很久没回公馆了,前一阵,下乡刚好路过,尽管看到的都是变化,甚至还有几分陌生,但还是勾起了很多回忆,想起了很多人和事,按捺不住如潮的怀念,于是,草草有了这段文字,是为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