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阳苞米粥(作者/宁眸)
作者:文章来源:发布是时间:2017-10-17 00:30字体大小:【大中小】
旬阳苞米粥,到了麻坪有了一个难听又亲切的名字“糊涂儿”或者“糊涂子”。不知道这丑丑的、土土的名字,倒是哪位祖先给叫出来的?反正这叫法随着岁月,在旬阳的山岭沟壑、田间地头畅通无阻。从前,走进一户人家大声地问一句“吃饭了吗?”回答“吃了!”“吃得啥?”“糊涂子啊!”旬阳多山,水田少,坡地多。所以除了小麦,只能种玉米,自然多了和玉米有关的饮食。苞米面可以做苞米馒头、苞米饼、苞米拌汤、搅团。但苞米馒头、苞米饼子冷却后,会发硬,难以下咽,许多人的胃承受不了。苞米拌汤非常容易散伙,做熟得立马吃,不然就会成了拌汤疙瘩。再加上磨苞米时,苞米渣子总是多过苞米面。因而旬阳人除了小麦面食和偶尔的大米饭,曾经最爱吃的就是包谷糊糊、包谷米懒饭。
烧一大锅开水,撒上苞米渣子,大火熬、小火收,很快一锅浓稠清香的苞米糊糊就熟了。在我们家,祖母会把玉米渣子分类。磨出第一道玉米渣,粗大,和绿豆或者红小豆一起熬,就是夏天的消暑粥。盛夏长长的炎热的午后,祖母在灶上架上大柴,水开后先下绿豆或者红小豆,待豆子煮得发胀,再加入粗苞米渣子,慢火细熬。一个小时后,一锅香喷喷的豆子苞米粥就成了。配上凉拌菜、烙上一大坨馍。苞米粥不稠不稀,豆子粉烂,柔滑香甜,凉到温热后,“呼呼啦啦”地喝上几碗,分外舒畅。而家中大多数熬的都是细苞米粥,如果有麦面饼相配,则一定是熬得稀点。没有麦面饼相配,自然熬得粘稠些。父亲是外乡人,不太喜欢吃粘稠的苞米粥。所以如果父亲在家吃饭,我们家的苞米粥自然是稀点的,再配上烙得外酥内软的锅底般大小的烙饼。吃饼喝粥,搭配得十分得当。偶尔在煮苞米粥时加上红薯或者老南瓜,则苞米粥就会清香淡甜,更加美味可口。想吃咸的,还可以熬酸菜苞米粥。
我在寄宿学校的那些年,顿顿“糊涂子”,真是叫我又爱又烦。学校的食堂简陋,加上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食堂里只能给学生提供一日两餐,一日两餐全是苞米粥。苞米粥这种饭食,其实一次性熬得太多,很难搅拌,或者搅拌不匀,直接影响它的口感。再加上同学们上交的苞米渣子质量不一,熬出的苞米粥常常难以下咽。有时候还会在饭盆里发现白色的虫子,大倒胃口。好在那时候,我们没有机会吃零食,肚子饿时,啥也不去想了。每两个礼拜回一趟家,挑来十来斤苞米渣子,附带上一块多钱,几斤柴火,就可以大摇大摆去食堂打饭了。苞米粥配上旬阳酸菜,就是我们每餐不变的主食。最可怜的是我们这些离家远的学生,遇到中途没有家长来送菜和干粮,就只能吃没有菜的苞米粥了。实在不行,几个同学凑钱去代销点买上几毛钱的酱油,直接倒在苞米粥上,搅和着吃。虽然难吃,但总算沾上点咸味儿。或者去学校后山上拔野小蒜,托住在学校边上的同学把野小蒜带回家,炒好送我们吃,那是十分幸福的事了。所以直到现在只要一提到“美食”两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班主任给我们开小灶。想起那白花花的米饭,配上香喷喷的炒蒜苔,对班主任的接济永远充满感激。
曾经听祖母讲过一个和苞米粥有关的故事,我想这大概就是苞米粥叫成“糊涂儿”的来历吧。故事说一个贤惠孝顺的儿媳妇,每天把苞米粥最浓稠的部分舀给多病的婆婆吃。可是婆婆越吃越瘦。婆婆的弟弟来看望,非常生气。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不是受到了儿媳妇的虐待,想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忤孽不孝的媳妇。恰巧媳妇去厨房给婆婆装饭,舅舅偷偷去观察,才发现差点冤枉了媳妇。原来苞米粥沉淀后,如果不搅拌,锅边上的稠,锅心的稀。而锅心的那些稀的,其实是苞米渣里带着的苞米面。在麦面稀缺的年代,苞米面充当了细粮的角色、细粮往往和营养联系在一起的。
也许是吃多了苞米粥,厌倦了它,下意识想着脱离它。我们拼命地读书,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有一天,我终于走出了旬阳大山,成了城里人。却在白米细面的美好日子里,时常怀念那热乎乎的苞米粥来了。事实上,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把吃粗粮当成是生活的营养品和调味品。前年回老家,几个要好的同学给我接风。尽管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反而让我找不到回家的感觉。要走的那天,闺蜜非要在宏华酒店给我送行,原来她点了“糊涂子”“炒豆腐渣”“烙馍”。那一刻,许多往事浮上心头,我算是真的回到故乡旬阳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