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世十八年了,但母亲茶饭的余香至今令人回味。
巴山深处山清水秀,空气湿润,母亲也像这里的山水一样,性情温和,心灵聪慧,尤其是她的一手好茶饭,方圆百里无人不夸。那时村里来人,村干部都要请她去给客人做饭,还有村里集会、民兵训练等,都让母亲前去掌厨。可以肯定地说,母亲的茶饭在当地是无人能比的。
当然,母亲高超的茶饭手艺不光是别人的传说,而是我一口一口品尝出来的。
我的童年处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人们个个饿得黄皮寡瘦。我家的生活更是清苦,红苕成熟了,上顿下顿就是蒸红苕;包谷收获了,上顿下顿就是包谷糊;到了寒冬腊月和春荒季节,连红苕和包谷也没有了,就用野菜充饥。天天吃着那些缺盐少油和单调乏味的饭菜,我常常反胃、呕吐,愁眉苦脸,难以下咽。这些都被细心的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并想着法子调剂饭菜尽量让我吃得好些。
我家磨房围墙外边有一颗老槐树,每到开花时,母亲就用长竹制作的夹杆把一些槐花弄下来,抽掉花径,清洗干净。然后盛半瓢清水,将少许面粉放进水中搅匀,再将槐花添加进去搅拌,倒入烧红的油锅摊开,翻面,铲出来就是一张圆圆的的槐花饼。那种由母亲煎制出来的槐花饼,白亮亮,甜丝丝,香喷喷,好吃极了。
母亲每年都要把房前屋后空地种上南瓜,主要是南瓜产量高,不论是蒸南瓜还是煮南瓜,都可以当主食。我所操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母亲烙的南瓜花饼。每到南瓜开花季节,母亲都会采摘一些多余的南瓜花,为我制作一些南瓜花饼。母亲做的南瓜花饼,黄亮亮,油滋滋,清香可口,回味无穷。
家里来客时,母亲还会把槐花饼和南瓜花饼端上席面,充当菜肴。凡是吃过母亲做的槐花饼和南瓜花饼的人,都赞不绝口,远近相传,以至于槐花饼和南瓜花饼成为我们那个地方的特色小吃,一直流传至今。
母亲总会因陋就简,就地取材,把一些司空见惯、普普通通的东西,做成美味佳肴。那时家家户户大面积栽种红苕,人们只知道把红苕秧子割下喂猪吃。可是母亲却将生在红苕蔓上的红苕杆取下来,掐掉顶端的叶片,变戏法似的做出好多美食。一是将新鲜的红苕杆清洗、切段、清炒,做成清炒红苕杆,其色清清亮亮,其味清脆香甜。二是将红苕杆放在沸水中浸煮片刻,捞出自然风干,然后扎把储藏起来,用时取出少许作为辅料,制作的红苕杆炒腊肉,口感柔韧,肥而不腻,奇香无比。三是将红苕杆作为主料,放在坛子里,加入面汤,泡制的浆水色泽红亮,做出的浆水面和酸拌汤不仅颜色好看,而且味道鲜美;从浆水坛子捞出泡好的红苕杆,挤掉多余的水分,切段,加少许酸辣椒炒制的酸辣红苕杆,或者加豆腐干炒制的酸菜豆腐干,都是菜中极品。
我家院坝前面有一片竹林,雨后春笋时节,母亲就会把那些密集地段的竹笋间伐一些,为我制作清炒竹笋,并将多余的竹笋晾干保存起来,逢年过节炮制竹笋炒腊肉、竹笋炒豆腐干等菜肴,样样都是经典美餐。
房前屋后的红椿树、榆树和构叶树,母亲也会因时取材做出许多美食来。每到春季,母亲会从红椿树上取下春芽,做成香椿炒鸡蛋;会从榆树枝上拉下榆钱,做成榆钱蒸饭;会从构叶树上摘下构絮(相当于柳絮),做成构絮蒸饭。这些东西本来都是猪草,但经母亲巧手巧做之后,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美味。
母亲每年都要在猪圈围墙外点上一些刀豆,可能是土壤肥力好的缘故吧,藤蔓密集,枝叶繁茂,将整个猪圈的房顶罩得严严实实,好像是为猪儿们搭建的一个凉棚,刀豆角也结的密密麻麻。母亲经常摘下一些刀豆角,为我做成清炒刀豆丝、刀豆丝汤、刀豆丝卷饼子等,都是那样地好吃。
母亲一生做过那么多好菜好饭,可自己却很少吃它,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只管我和客人吃而自己不吃呢?母亲笑着说,她不喜欢吃。长大后我才明白,是当时的社会环境和自己的家境,哪有多余的好东西让母亲去吃啊!